大殿頂上的的彩繪,是這一年來完成的,
去年七月底來的時候,還只是水泥灰的顏色.

這樣的環境,仁波切是怎麼樣把昂普寺建起來的?
又,在經濟困窘、材料運送進山如此不易的情況下,為何不繼續修建大殿,
而要這麼辛苦的重建呢?

如同前文所述,80年代政府批准民眾興建佛堂,
由於資金短缺,加以牧民不懂得建築,因此就用土塊木料建起夯土的大殿,
經過二十年的光陰,牆面的裂縫深透整層牆面,無法再行修補;
既抵不住冬天的勁風,也擋不了夏日的暴雨,
經過仁波切深思熟慮,決定重新建蓋昂普寺.

這裡是去年文案上仁波切的文字:
"25歲我去印度後,也許是前世的因緣,或是我較幸運,
和許多東南亞及台灣善信大德結緣,使我再度想起建佛堂的心願.
在2005年4月初,我將全部的募資投入建設佛堂,目前大殿及佛學院基本已竣工.."

縱使我不懂建築,但也曉得建設的首要是:打地基和預備建築材料.
青海高原地屬凍原,就仁波切的經驗,打地基後要隔一年才開始往上蓋,這樣才會穩固,
那材料呢,進昂普寺的山路一半是幾乎不算路、充滿大小礫石的土路,
沒法開大卡車進山,只能用小卡車一趟趟的運,
玉樹州因地處偏遠,物價成本高,再運進山中那費用更是驚人.
去年去的時候,仁波切就說過一個故事,今年再聽他說一次,感觸更為深刻:

"有一次我回這邊,才知道喇嘛們在我不在廟裡的時候做了什麼樣的事..
他們知道建材很貴,要籌錢很辛苦,於是就到江畔的水灣,
在四月初冰冷的水裡,撩起袈裟半個身子浸在江水裡淘沙..."

江畔離廟裡可是將近半個小時的車程,我們平日看蓋房子所需要的一整車一整車的砂,
喇嘛們泡在在冰雪乍熔的初春江水裡,一瓢瓢的用人力搬運去取得的..
那水是我夏天伸手進去,不到十秒就開始麻的溫度啊!



仁波切繼續說著:
"他們還攀到岩壁上想辦法取石塊,用繩子一個拉著一個,就這樣吊在岩壁上.."
"當我一聽到這件事,我真的好心痛...
當時我心中第一個想法是,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.
我叫他們不要再這樣做了,建廟的事情,我來煩心就好,不用他們擔心,
我建廟就是希望能夠給他們一個地方好好修行,這是我該做的."
望著仁波切微微紅著的眼眶,
我突感到仁波切和喇嘛們之間的感情,不只是師徒、朋友,還有一些遠超乎生死的東西.

這一回,仁波切找到一片岩壁,離昂普寺開車一個多小時接近山頂的地方,
幾近可用"跋山涉水"形容,天曉得是怎麼找到的?
那是一片天然風化的岩壁,用手撫觸細沙便輕輕滑落,
指尖立即感到那沙質地之細緻,
仁波切小心翼翼地握住一手的沙,
"有沒有可以盛裝的東西?"
七手八腳一陣,叔叔從萬能背包找到了一個夾練袋.
"幫我把這把沙子帶回去,給他們看."
仁波切笑著,笑得很深.
他沒有說"他們"是誰,
或許是許久未見到他的信徒,或許是能聽到昂普寺的故事的有緣人?
捧著一把細沙,卻感到好似千斤的重量.




去年,仁波切就有辦一個小賣部的計畫,
當時我的心中還起了小小的疑竇:在這等深山,誰會來購買?
但今年我們看到了,未整理的破落小屋內部全部重新整理過,擺設和貨品都非常簡單,
主要的目的是為方圓(十里?百里?)的牧民提供基本物資,
除了食物飲水和生活用品,還有機油、齒輪、汽油...
因為這裡的交通工具在雙足和馬匹外,就是機車和柴油發動車,
如果中途出問題或沒汽油都得DIY,可沒有加油站機車行隨路待命的.
仁波切從玉樹批貨進來,賣給牧民卻是跟玉樹市鎮裡一樣的價錢,
然後,靠著小賣部微薄的利潤,補充廟裡喇嘛們基本吃食所需的費用.

都還沒講到蓋廟的細部,就有著這樣多的故事,這是去年剛造訪昂普寺的我始料未及的.
一年間,只有四月多到九月中至十月能夠建設,其餘時間整片天地都冰封在雪裡,
能這樣蓋起來,是我無法想像的,當真是仁波切的願力罷!

今年還有個小插曲,在談到一年間動工時程的限制時,
我腦筋一轉,那為何不在這難能可貴的好季節取石呢?
"夏天,岩壁上太多小生命了,所以我們等到冬天再拿,盡量把傷害減到最低."
仁波切答得很快很自然,彷彿完全沒經過特別思考的答案,
卻讓我心頭一震:仁波切的慈悲是廣及所有生命的,
他照顧的不只是人們,還有活在這片天地裡的一切眾生.
慈悲不是書上修的,更不是嘴上講的,而已成為一種在平常不過的習慣.
可以說,這是仁波切天性的慈悲,也可以說他的修行早就將這樣的慈愛之心廣披無涯,
我想,或許這也是為何跟修行人相處起來,總讓人感到如沐春風的緣故吧,
永遠都在關心別人,沒有自己,是我們平常很少很感受到的,全然的無私.




這幾年由於政治情勢變化,今年又特別緊張,
仁波切到東南亞弘法的行程全部被迫停止,當然也沒辦法來台灣,
弘法的願沒法完成,廟宇的重建過程則是更加困難了.
有人之前問我,這些來弘法的仁波切,供養金除了他生活所需外,是做些什麼呢?
現在我更清楚的看到了,也透過我的文字告訴有緣看到這篇文字的你們----
全部用在重建文革時期被破壞的寺廟、喇嘛們的教育醫療和吃食上,
至於"仁波切生活"所需這個部份,我可以說,可以算有,也可以說,沒有.
他們所需的,就是身上一襲袈裟,別無長物;
吃得更是非常簡單,就安江仁波切所言,他最喜歡的還是藏式傳統食物,酸奶和糌耙,
糌耙難消化,他就吃些當地常見的主食--麵片.
那醫療方面呢,說個小故事吧:

去年從青海回來後,偶致電仁波切問候關心,
八月底,我開始準備回院實習,大略那時開始知道仁波切生病的消息,
不敢打電話(我們打電話去,那邊也要付錢),只敢傳簡訊去關心,
仁波切的回覆總是很簡短:"我很好,謝謝!"
一兩個星期後,傳來的是:"我很好不用擔心,現在準備打點滴啦."
接著好幾個星期沒有消息,其中只有一通電話,是媽媽打的,因為實在擔心.
我人在台南,聽到媽媽說"仁波切咳得岔氣,話幾乎講不出來."
一直到九月底,才收到一封半開玩笑的"通知":"哈哈,安江今年不會圓寂啦!"
這就是仁波切待自自己的態度.
喇嘛生病了,他比誰都要急,馬上送去看醫生,還主動通知喇嘛的家人,一定要把他們的病治好;
至於他,錢全部拿去付工程所需費用和照顧他以外的人們,自己沒錢看病,
即便咳了一個月起不了身,處在一個醫療水準只能"打點滴"的地方,
還是硬撐著好起來,因為身上不可脫卸的重任.

或許因為知道仁波切這樣的性格,同時又擔負著照顧廟裡大小事宜的責任,
老師才會忍了一兩年的胃痛不肯告訴仁波切、不肯看醫生?

關於昂普寺,仁波切的願,遠比我們想得更深遠.
不只是"蓋一座廟",而是蓋一座屹立百年,甚至千年的廟.
如果沒有精心設計規劃,像舊廟一樣二十多年就傾圮,
那不是耗散原本建設時的精力,還得花更多人力物資重建?
所以從建材始,到整體結構的穩固、採光和玻璃窗的設置、防水排水、甚至水土保持,仁波切無一不細細規劃.
(別問我他為甚麼那麼懂建築,我也不曉得)

那究竟為甚麼要蓋廟,為甚麼要照顧這群喇嘛?
仁波切最終極的願,不是在建昂普寺、或是當喇嘛和牧民們的父母,
那麼做這一切的背後,是什麼樣大願?

在昂普寺的第二天,外頭有著隱隱雷聲的午後,仁波切緩緩對我們說起...



(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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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nJiangRinpoch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2) 人氣()